第(3/3)页 高台上,夜无烟优雅地坐在琴案前,修长的指按在琴弦上,十指如轮挥洒,一顿一挫,刀刀催人命的琴音,便是从他指下流淌而出的。凌厉澎湃的曲子,听得下面的人心头轻抖,待要再听,却见他的手指忽而从琴弦上收回,凌厉澎湃的琴音在空气中铮铮消失。 而此时,叫嚷声早已消失,天地间一片寂静。 他站起身来,面朝下面的人群,眸光幽深,看不出他丝毫的情绪,但是唇边却挂着一丝优雅的笑意,他一字一句,淡淡说道:“真正的好曲,并非只是动听入耳,而是,会令你等有身临其境之感。” 身临其境之感?那些方才尚在嚣张的人们,记起方才从脖颈间划过的凌厉音风,心中一滞。他们知道自然是没有刀风的,那只是他们听曲子时的错觉。这便是身临其境之感吧! 瑟瑟倒是未曾料到,夜无烟竟然也会抚琴,而且,琴技如此精湛。方才那一串凌厉澎湃的曲子,虽然极短,却能令听者心中生惧,着实令人惊叹。 此时,他站在高台上,黑发高束,仅用一根金簪紧紧箍住,将他俊美的脸展露无遗。一袭宽袖长袍,风轻扬,衣衫翩翩。这种俊逸娴雅的翩翩风致,看傻了北鲁国的女子。只是当她们的眸光,触及他眸中的深邃凛冽时,忍不住心头惊跳,后知后觉地发现,他便是驰骋沙场的璿王。 “璿王,既然你说方才祭司所奏的曲子有错处,不知你可否亦演奏此曲,也好让本可汗的子民心服口服。”北鲁国的可汗站起身来,有些不满地高声说道。 夜无烟淡淡笑了笑,悠然道:“不瞒可汗,方才伊祭司所奏的那首曲子,本王并不会弹奏,只是听过而已。这首古谱模糊难辨,本王亦是看不清,想必这也是导致伊祭司弹错的原因,对吗?” 夜无烟转首望向伊冷雪,瑟瑟从人群中,可以清楚地从他那双好看的眼眸中,看出殷殷的期待。他是在期待伊冷雪自己承认,她是真的弹错了。 伊冷雪被夜无烟幽深的眸光盯住,红唇微抿,缓缓敛下纤长的睫毛,不去直视夜无烟的眼。她的身子在风里轻轻颤抖,可以看出,她心头也是在挣扎的。不过那种挣扎也只是一瞬,就见得她忽然扬起睫毛,贝齿轻轻咬着下唇,淡淡说道:“古谱虽然有些模糊,但是,我已将曲子记在心里,怎会弹错?” 此时的她,已然恢复了祭司的清冷和淡泊。 夜无烟深黑的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,他忽然仰首发出一声冷笑:“既然祭司说没有弹错,那便是没有弹错吧。” 他的笑声,虽然冷,但是听在瑟瑟耳中,却自有一股苦涩的味道。 “恐怕又要煎熬四年了!”云轻狂在瑟瑟身畔,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。 瑟瑟转首,看到一向嘻嘻哈哈的云轻狂,脸上挂着深浓的郁色,忍不住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 云轻狂轻声道:“本狂医和璿王也算是知交,他的事情,我也是听说过一二。四年前,璿王初到边关,便结识了伊冷雪。彼时,她已经是祭司了,两人虽情投意合,但伊冷雪却舍不下做祭司为北鲁国子民祈福,是以让他等她四年。璿王感念她对北鲁国子民的慈悲之心,便同意等她四年。可是,世事难料,四年后的今日,她还要再做祭司,璿王岂不是还要再等她四年?” 四年!等待四年的滋味,瑟瑟太了解太清楚了。 她在南玥等了他四年,而他却在边关等了另一个女子四年。 她等他时,他们没有深浓的感情,只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君。那样的滋味,便已经很难熬了。而夜无烟对伊冷雪,已然情投意合,那种等待,又是何种滋味呢? 瑟瑟不敢深想,只是淡淡笑了笑,然而笑容却极清极苦,好似浓茶在口一般。 云轻狂凝眉瞧着瑟瑟苦涩的笑意,唇边勾起一抹淡笑。他知晓,如若月亮一直挂在天边,人便只会关注到她的美好,而忽略了花的美好。他实在是看够了夜无烟的挣扎和苦痛了。 “有人会弹那首曲子,如若你们要想知晓祭司有否弹错,请这位姑娘为大家再演奏一遍即可。”云轻狂忽然喊道,他用了内力,声音虽然不算很大,却极是悠远,清清楚楚传入到每个人耳中。 众人循声望了过来,便看到了一脸坏笑的云轻狂,还有他身侧的瑟瑟。 “你要做什么?”瑟瑟大惊道,她没想到云轻狂会将她推出来。 “是谁,谁会演奏呢?”北鲁国子民有人又开始小声嘀咕起来,不过毕竟人多,小声的嘀咕便转为了很大的嗡嗡声。 夜无烟本已从高台上走下来,听到云轻狂的声音,大吃一惊地望向他们,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瑟瑟。他似乎没料到瑟瑟也来到了北鲁国,黑眸中一片震惊。就连北鲁国的可汗和阏氏都好奇地转首望了过来。风暖也循着话音向后望去,当看到瑟瑟时,他的黑眸猛然一缩,从席案间霍地站起身来,大步向这边走来。 “云轻狂,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风暖犀利的眸光在他脸上深深一扫,冷声问道。 “我不想做什么啊?不是说那首曲子错了吗,江姑娘会演奏,让她演奏一遍,不就知晓了吗?”云轻狂面不改色地说道。 “休要再说!”风暖瞪了云轻狂一眼,冷声道。 风暖也不是笨人,从今日形势,已然看出夜无烟的意中人是伊冷雪。否则,一向冷清淡漠的璿王,何以会到台上指出伊冷雪的错处,以阻止她做祭司。除非他倾慕伊冷雪,否则他万万不会这么做,因为,这毕竟是北鲁国,不是南玥。而风暖,他知晓瑟瑟原是璿王的侧妃,就算此时瑟瑟和璿王已无瓜葛,但要她相助自己曾经的夫君去追求别的女子,她心中情何以堪。 风暖抬眸锁住瑟瑟清丽的容颜,低声问道:“你既已来到北鲁国,何以不去寻我?”一直以为瑟瑟去了春水楼养病,却不想她竟然来了北鲁国。她不愿随自己来,却随了别人来,他心头还是有些难受的。 “二皇子,她是来观看祭天大会的,又不是来找你的,自然不会去寻你了。”云轻狂笑着说道。 风暖也不理云轻狂,只是紧盯着瑟瑟,柔声说道:“随我到前面坐吧!” 瑟瑟淡淡笑道:“我不去了。”她是何等身份啊,怎能坐到那里去? 风暖瞬间明白了瑟瑟心中所思,轻笑道:“你若不去,我便在这里陪你!”他们北鲁国于礼法一向不甚讲究,堂堂皇子就那样随意站在了人群中。只是周围的北鲁国子民迫于皇威,渐渐向后退了退,不一会儿便将瑟瑟一行人暴露在了人群最前方。 “哎,不是说她会演奏吗,到台子上弹一弹,莫要诋毁我们的伊祭司的琴技。”有胆子大的高声喊道,一有人出头,便接二连三有人开始叫嚷。 夜无烟缓步走来,凝视着瑟瑟,冰冷的容颜,看不出他丝毫的情愫,他淡淡问道:“江瑟瑟,你愿意到台上演奏一曲《国风》吗?” 夜无烟是何等骄傲的人啊,他肯为了伊冷雪前来求她,可见他心中对伊冷雪是多么珍爱。 瑟瑟淡笑着说道:“璿王,我没说自己会弹《国风》。” 夜无烟眸中划过一丝瑟瑟看不懂的复杂之色,他凝眉说道:“你一定会的,我知道。” 瑟瑟不知,夜无烟何以如此笃定她是会抚琴的,她从未在他面前抚琴。 风暖冷冷开口道:“璿王,难道她会演奏此曲,就必须要上台去演奏吗?璿王,你莫要忘了,当初,你是如何伤害她的,她凭什么要帮你?” 夜无烟毫不理会风暖的话,只将一双黑眸紧紧锁住瑟瑟的玉脸,凝眉问道:“你愿意去吗?” “璿王一定要让我去吗?”瑟瑟黛眉轻扬,唇边绽出一抹缥缈的笑意。 夜无烟神色微微有些波动,沉默着没有说话,但深邃的眸间全是复杂之色。 等待的滋味,瑟瑟是清楚的,而四年以后再等四年,那种折磨将会是多么的苦痛。如若方才云轻狂没有和她说那番话,或许她还会有些犹豫。 而现在,她决定帮他。因为,再次见到他,他的痛楚竟莫名地勾着她的魂魄,牵动着她的情绪,她明明已经对明春水动了情,何以还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牵动心怀? 莫非,她是那种三心二意的女子?莫非,她不专情? 她决定帮他,他和伊冷雪双宿双飞,那么她,便可以真正地放下了。放下她和他之间的纠缠。 瑟瑟抬眸浅浅笑道:“好,我去!” “你真的要去?”风暖凝眉问道,冷峻的脸上一片阴沉。到了此时,她竟然还要帮他,莫不是?风暖心中一滞,只觉得有一股气息从胸口间升起,偏又找不到出处,只有瞧着她清丽的容颜,愣愣发呆,直到那股气在胸膛间百转千回,最后化为无声的长叹。再抬眸,便见她已然款款走远,那袭青衫在日光下,如此清淡缥缈,偏又似乎有千钧重,沉沉压在心底。 瑟瑟翩然走上高台,只见伊冷雪淡淡立于台上,清傲的脸上没一丝表情,她就像站在云端的仙子,不带一丝尘埃。 “是你,会演奏那首曲子?”她冷声问道,清冷冷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愫。 瑟瑟淡笑着抬眸,这个女子,也忒高傲了。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成了神佛不成? “既然会,那便弹吧!”伊冷雪冷声说道。此生,她还不曾见到谁的琴艺比她高,纵然是她真的弹错了,在她看来,也是比那些对的要动听。她就不信,这个青衫女子,会比她弹得好。 瑟瑟跪坐在琴案前,朝着伊冷雪淡淡一笑,道:“伊祭司,得罪了!”言罢,玲珑剔透的玉指轻轻搭在琴弦上,琴弦颤了颤,刹那间,铿锵之音骤起。 不同于伊冷雪的是,她的弹奏缠绵悠扬,气魄宏大。可是细细听来,曲调却又明明和方才伊冷雪弹奏的调子是近似的。 这首《国风》,听得北鲁国子民不仅仅是如痴如醉,而且觉得热血沸腾,几欲拔剑而起,当场舞剑。他们不知,这样气势宏大的曲子,是如何从她那双纤纤素手下流淌出来的,简直难以置信。而瑟瑟,只是神色淡然,勾唇浅笑,任凭金戈铁马的琴音从她的长袖下流淌而出。 高台上的伊冷雪,也终于知晓瑟瑟在弹奏前,何以要对她说那句“得罪了”!她有些惭愧地从台上退下来,却又不忍离去,只是在台后,掀开幕帘,美目反复盯着瑟瑟的纤手,好似着了魔。 “这才是吾辈要听的琴音啊!哈哈哈!”高台下,不知是谁,发出一声高喝。 一曲终罢,瑟瑟推案而起,淡淡说道:“昔日梁国遭受外敌入侵,梁王率领兵将浴血疆场,终驱敌于国土百里之外。此曲便是为那一战所作。这便是《国风》。” 国风,一国之风,怎会是柔肠百转的女儿情怀?座下之人忍不住欷歔叹息。 “这位女子,姓甚名谁,可否做我北鲁国之祭司?”台下的可汗高声问道。 第(3/3)页